專家:城市規(guī)劃長期忽視雨洪 防澇曾無法可依

2016-07-25 09:12:24         來源:財經(jīng)網(wǎng)     瀏覽次數(shù):

  自今年6月入汛以來,江淮、江南、華南、西南等地區(qū)進入不停歇的暴雨、特大暴雨“車輪戰(zhàn)”模式。至7月中旬,華北、東北、黃淮、江漢等地又紛紛告急。

  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辦公室公布的數(shù)據(jù)稱,截至7月13日,全國有28省(區(qū)、市)1508縣遭受洪澇災害,因災死亡237人、失蹤93人,直接經(jīng)濟損失約1469.80億元。

  廣州、深圳、南寧、武漢、南京等南方城市被水淹城,太原、邢臺、北京等北方城市的居民也陸續(xù)在城區(qū)“看海”。洪澇災害,殃及大半個中國。

  現(xiàn)階段,城市內(nèi)澇所面臨的壓力甚至大于抗擊洪水,而2016年最艱難的時期尚未過去,“七下八上”始終是中國的防汛關鍵期,形勢可能更為嚴峻。

  上篇 堤壩大考

  什么時候才能回家?這個問題對劉文武等已經(jīng)在武漢市漢陽四中教室里住了16天的村民們來說,依然是個未知數(shù)。

  2016年7月5日,武漢市蔡甸區(qū)消泗鄉(xiāng)的南邊湖垸,在長時間大雨浸泡和水流下泄沖擊下,多處民堤發(fā)現(xiàn)險情,早上8時開始漫潰。下午和夜晚,蔡甸區(qū)防汛指揮部調集170臺中巴車和200臺公交車,將消泗鄉(xiāng)的劉文武和他的鄰居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,共4951戶19138名戶籍人口。

  作為挖溝村的村干部,家中被淹的劉文武憂心忡忡,卻表現(xiàn)得識大體,“為了保武漢嘛。舍小家,保大家”。

  武漢市區(qū)的居民日子也不好過,7月6日一早,武漢市民發(fā)現(xiàn)很多道路變成了“河道”,交通癱瘓,不少城市建筑因被水隔離,形似一座座孤島。

  1998年那次大洪水來臨之際,為減輕長江大堤的壓力,政府曾啟用杜家臺分蓄洪區(qū),主動開閘放水。此后十幾年間,堤壩建設不斷加強,且有宏偉的三峽大壩建成,為何劉文武等村民的家園再次被淹?為何武漢市一夕成澤鄉(xiāng)?這是縈繞在人們心中的問題。

  尚未形成流域性大洪水

  對于今年入汛的洪澇災害,氣象專家早在2015年底就提出警告,起因是2014年9月以來的超強厄爾尼諾事件。當發(fā)生厄爾尼諾事件時,由于熱帶海洋溫度偏高,海洋和大氣相互作用,正常的大氣環(huán)流被改變,就會導致全球氣候異常。

  中國氣候明顯受之影響。1951年以來,共發(fā)生三次超強厄爾尼諾事件,另兩次分別起始于1982年和1997年。相應的,1983年夏季長江中下游發(fā)生嚴重洪澇;1998年夏季長江流域和松花江、嫩江流域發(fā)生特大洪澇災害。

  而起始于2014年的這次厄爾尼諾事件,持續(xù)21個月,峰值強度超高,為有完整氣象觀測記錄以來之最。

  氣象專家的預警受到國家防總的重視。2016年3月底,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辦公室(下稱國家防總)就預判,長江流域汛期發(fā)生大洪水的可能性很大。一些防汛部門的人士強調,今年的防汛工作要按照防御1998年大洪水的要求來進行。武漢市水務局污水管理處處長王赤兵告訴《財經(jīng)》記者,年初,武漢市已經(jīng)做好打大仗的準備。

  “狼終于來了。”王赤兵說。從6月30日20時至7月6日10時,武漢國家氣象站記錄本輪強降雨累計達到560.5毫米,這突破了武漢自有氣象記錄以來周持續(xù)性降水量的最大值。比1998年該市的最高值538.5毫米還高。

  1998年長江大洪水給國人留下深刻的記憶,那一年全國共有29個省(區(qū)、市)遭受不同程度的洪澇災害,因災死亡3004人。今年的洪水災害是否會達到如此程度?

  目前尚不能定論。

  中國氣象局局長鄭國光表示,今年夏季洪澇災害較常年明顯偏重,但其程度弱于1998年。與1998年相比,中高緯的環(huán)流形勢存在明顯不同,冷空氣勢力明顯偏弱。

  1998年的洪澇災害是從閩江開始,到珠江水系的西江洪水,然后是長江,到北方的嫩江松花江,系全流域大洪水。

  中國水利水電科學研究院副總工程師、國家減災委專家委員會委員程曉陶告訴《財經(jīng)》記者,目前看,今年尚未形成流域性大洪水。

  從降雨特點看,今年和1998年的降雨特點也有不同。1998年是集中在某些流域中,持續(xù)時間更長,今年則較為分散。氣象數(shù)據(jù)顯示,1998年6月12日至27日的一場暴雨天氣過程持續(xù)了16天,今年到目前為止最長一場暴雨持續(xù)時間為7天。

  不過,至6月29日,已經(jīng)造成全國222條河流發(fā)生超警洪水,為近五年同期最多,主要江河共出現(xiàn)23次洪水過程,洪水總量較常年偏多34%。

  原國務院三峽工程建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陸佑楣院士告訴《財經(jīng)》記者,目前暴雨主要集中在三峽下游,三峽上游還沒有到達1998年的降水水平,與三峽往年平均來水量差不多。

  武漢漢口江灘的防波堤堤身有三級親水平臺,高程分別為20米、25米和28.8米。在枯水季,江水瘦身后會留出大片灘地,使蘆葦恣意生長。7月15日,放眼望江面,只有二級平臺上種植的柳樹和路燈桿,在江面上露出一截“腦袋”。

  一位當?shù)氐拈L者告訴《財經(jīng)》記者,“像這樣水大的年份比較少,大概10年來一次。”

  截至目前,今年汛期武漢關的最高水位是28.37米,為武漢關歷史第五高水位。所幸的是,比1998年大洪水中29.43米的最高水位,還差了近1米。

  陸佑楣分析,長江流域的主汛期是在7月下旬至8月上旬,到時會有多大降水量,仍無法預判。

  未來一個月,中國北方的主汛期也來了,將與長江流域雨情疊加,全國洪水形勢有很大的不確定性。

  民堤的潰敗

  7月13日,在武漢市的沿江大道上,沿線設有多個防汛值守點。一個值守點上醒目地立有一塊牌子,“人在堤在,誓與大堤共存亡”。如果1998年規(guī)模的洪水再來,情況會同樣糟糕嗎?僅以數(shù)據(jù)解讀,答案是,不會。

  在1998年特大洪水以后,中國加大了水利基礎設施的建設投入,1998年至2002年,中央水利基建投資規(guī)模達1786億元,比1949年到1999年這50年的投資總和還要高兩三倍,其中防洪工程建設投資占總投資的比例為70.4%。

  對于武漢、南京諸城而言,還有一個重要的保障,就是2003年6月1日長江三峽大壩建成,并開始蓄水。三峽水庫正常蓄水位175米以下,總庫容393億立方米,其中防洪庫容221.5億立方米。其防洪功用非常明確,就是保障把下游河段“十年一遇”的防洪標準提高到百年;在配合分洪措施的情況下,可以抵御“千年一遇”的特大洪水。

  長江委一位工作人員曾對《財經(jīng)》記者透露,在長江流域綜合規(guī)劃及三峽論證階段即有結論:未建三峽工程時,由于上游洪水的組成與水庫的分布不協(xié)調,統(tǒng)一運行調度較困難,上游干支流的水庫對長江洪水削峰作用不大;三峽工程建成后,由于有了一個總的控制樞紐,上游干支流控制性水庫如果與三峽水庫聯(lián)合調度,就可能有效發(fā)揮攔蓄長江上游洪水的作用。

  陸佑楣介紹,“目前水庫的防洪庫容還沒怎么用到。如果上游來大水,還有200億立方米左右的庫容量。”

  截至7月22日,三峽入庫流量最大是5萬立方米每秒,這離三峽大壩抵御“千年一遇”洪水的防洪設計還有很大余量——按照洪峰值大小,“千年一遇”洪水系達到9.88萬立方米每秒;“百年一遇”洪水為8.37萬立方米每秒。1998年大洪水中最大的是第六次洪峰,在宜昌的流量為6.36萬立方米每秒,當時如果有三峽大壩發(fā)揮調蓄作用,中下游的情勢將不致那么危急。

  劉文武和龔躍躍(化名)等挖溝村的村民,是1998年大洪水的親歷者,他們回憶稱,1998年的情況和現(xiàn)在也差不多。那么,三峽大壩是否起到了防護作用?

  “長江防洪是一個完整的體系,不能僅僅依靠三峽工程。”陸佑楣說,長江防汛體系除三峽大壩外,還包括干流和支流水庫群和分蓄洪區(qū)等。而三峽的主要目標是控制大江大河的超標準流量。

  挖溝村所處的杜家臺分蓄洪區(qū),是長江與漢江之間的一片低洼地帶,歷史上是長江的天然洪泛區(qū)。20世紀50年代以來,長江中下游地區(qū)共規(guī)劃出44處分蓄洪區(qū)。

  所謂分蓄洪區(qū),一般指沿江湖泊、洼地。在不調蓄洪水的時候,較高土地用于墾殖,蓄洪年份則要犧牲一季農(nóng)作物。

  杜家臺分蓄洪區(qū)由杜家臺分洪閘和黃陵磯閘控制運用,自1956年建成以來共分洪21次,為確保漢江下游和武漢市的防洪安全發(fā)揮了巨大作用。因為屢屢被淹,不僅挖溝村村民,整個消泗鄉(xiāng)的農(nóng)民說起洪水都神情平淡。

  挖溝村村民印象最深的,是1983年、1991年和1998年三次大洪水。劉文武回憶,1983年他20多歲,為保武漢,炸堤分洪,全村的房子都被淹了,村民們在大壩上搭棚子住,“很困難,沒水喝沒飯吃”,政府發(fā)的救濟糧不夠吃,偶爾發(fā)一次包子或油條。

  杜家臺分蓄洪區(qū)總面積614平方公里,由大小民垸21處、自然洼地和分洪道組成。沿江、濱湖低地的四周居民多修堤攔水,圍湖造田,此類區(qū)域統(tǒng)稱為“圩垸”。實際上,一旦大洪水來臨,最大的生死威脅就發(fā)生在圩垸區(qū)域。潰壩決堤的險情常在圩垸一帶,這往往是抗洪的薄弱環(huán)節(jié)。

  龔躍躍說,南邊湖這個地名是本地圍垸的統(tǒng)稱,里面既有湖泊濕地,還有挖溝村、九溝村等村落的農(nóng)田和堤壩。每一條堤壩就是一條路,農(nóng)民的房屋大多都建在堤壩上的路邊。

  一位水利業(yè)內(nèi)人士告訴《財經(jīng)》記者,圩垸的堤防都不是國家出錢,多數(shù)靠當?shù)鼐用褡越?,一般是鄉(xiāng)鎮(zhèn)政府甚至村委會管理。“這個管理體系做得不太好,以前村里的人還會出一下義務工之類的,現(xiàn)在農(nóng)村青壯年勞動力都出去打工了,沒人去做這個事,民堤年久失修。”

  據(jù)了解,長江干堤的建設資金,大部分由中央政府財政承擔,建成后,日常的維護管理由地方負責,資金由所涉市縣單獨安排預算,因而水利系統(tǒng)對干堤的安全性相對篤定。

  還湖于未來

  近年,由于一些蓄滯洪區(qū)長期不使用,地方政府對這些地塊蠢蠢欲動,設法啟用,因而出現(xiàn)退垸還湖的行動。

  “有些地區(qū)認為這些蓄滯洪區(qū)已經(jīng)10年或者20年沒用過,就想轉變?yōu)榻ㄔO用地,這是極為危險的。”中國城市規(guī)劃設計研究院資源能源所所長王家卓說,歷史上劃定的蓄滯洪區(qū)要嚴格管理,不能輕易調整。城市河湖水系、濕地等更要嚴格管理,不得隨意侵占。雨水是不可壓縮的,不給雨水提供足夠的存儲空間和排放通道,雨水只能留在街道甚至小區(qū),這就會導致城市內(nèi)澇。

  圩垸過度發(fā)展,就會導致湖區(qū)面積縮小,湖泊對洪水的調節(jié)作用下降,水道被逐步堵塞。中國歷史上,多個朝代均多次禁筑并廢毀不合理的圩垸,但圩垸仍有增無減。

  據(jù)中國水利部官網(wǎng)顯示,明代洞庭湖區(qū)有圩垸一二百處,民國時期增加到1000多處。相應的,自1894年至1949年,洞庭湖水面從5400平方公里縮小至4300平方公里。除自然淤積外,人為促淤圍墾建設圩垸是重要原因。

  國務院2015年批復的《長江防御洪水方案》提出,要逐步利用洲灘民垸行洪、運用蓄滯洪區(qū)分蓄超額洪量。對影響行洪的洲灘民垸,則采用既退人又退耕的“雙退”方式,對其他民垸采用退人不退耕的“單退”方式,即平時處于空垸待蓄狀態(tài),一般洪水年份仍可進行農(nóng)業(yè)生產(chǎn),較大洪水年份,則滯蓄洪水。

  依據(jù)以上方案,7月14日,國家防總、水利部督促地方抓好中小河流和洲灘圩垸等低標準堤段的巡查,提前進行轉移準備,避免潰口、漫堤造成人員傷亡。當日,湖北省第二大湖泊梁子湖的牛山湖破垸分洪,堤壩被炸開,以擴大湖泊面積,降低水位,共涉及武漢市、鄂州市1500多人。梁子湖面積就此將增加100余平方公里(1萬余公頃),達到370平方公里。

  湖北省政府稱,此舉是“還湖于民、還湖于史、還湖于未來”。

編輯:shangxiyu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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